诛心雀（十八）
（十八）休言
朝中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，一是遭人截杀因而失踪的御史中丞公孙钤，在天璇郊外的土地庙里被一农户发现，他身上多处落了刀劈剑砍的伤，找到时已经不省人事，特批在王宫休养；二是当今的天璇国主陵光，一改往日倾颓不振姿态，向明而治，整顿上下纲纪，以正朝野之风，人人皆言，这是朱雀振翅，飞必冲天。
还有一事，就只有吴将军晓得了。
公孙钤好读书，四书五经自是不用提，前朝正史，佛法禅说，只要是拓了字的纸，没有不看的。他身受重伤，成天卧于榻上，不欲让清闲钝了心思，就托吴将军带几本书来打发时间，为此列了一份长长的名目。
王宫之中固然藏书甚多，可公孙钤与陵光的关系之僵硬，吴将军看起来糊涂，心底却通透如镜，只有一事常惦记着。
吴以畏曾在公孙钤的卧房中撞见过王上，未时，他拿着一摞书过来探望，适逢王上从公孙钤的住处出来，正要行礼时，陵光摇摇手，低声叮嘱他：“公孙钤睡下了。”
平平无奇的一句话，好似落雷响在吴老将军心头，听得他又惊又惘。彼时两人意见不合，几近水火，他原以为陵光把公孙接进王宫休养已是出格之举，不想这戏本子似的转折竟还有后文。
莫非是王上近日里回心转意，所以礼贤下士？
还是这两人之间，历经了什么变故，才让王上的态度不同以往？
将书交由贴身服侍公孙钤的舍人，吴老将军还未能从震惊之中脱身。不论如何，局面转好，总归不是坏事，他也不愧对老友魏玹辰劳神费力荐贤举能的一片苦心。
无怪吴以畏茫然，这个答案连陵光也不自知。
犹记去年入秋时，他一意孤行，逼得裘振背负天下骂名刎颈君前，知斯人已逝，自己不胜哀痛，昏迷过去。有一游方道士说，他有一魂二魄出窍，不仅要日日受着灵肉分离的煎熬，还因朱雀失心造出莫须有的凶恶来，这凶恶勾人魄食人心，为祸一方。陵光只觉着身上被剖了个空洞，唯以眼泪和不尽悔恨弥补。而公孙钤这人偏要不识好歹，他愈是掩藏的痛处，那人愈是要拿刀掀开疤，迫使他直视鲜血淋漓的东西。亏他有几分像故去的裘振，换作旁人，早已拉去问斩，尸首异处。
然而，陵光近日里却渐渐感觉不到剜心之痛了，他还未放下执念，只是不再专于执念。生而为君王，理应内修文德，外治武备，委实不该再蹉跎度日。所以他善待公孙钤，为的是天璇苍生，图的是浪荡乾坤。
至少陵光是这样告诉自己的。
这两人各自揣着心中疑惑，一人明，一人暗；一人已大局览尽，却不知是哪路棋生变化，大黠而小痴；一人还身在局里，被自己设的迷雾障了眼，自欺也欺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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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修行，要努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