诛心雀（十五）
（十五）无怪
山上气候阴冷，入夜后更甚，各国的营帐旁大多架起了篝火，一为取暖，二防山中野兽。
公孙钤点起油灯，端坐在案几前，身侧堆着几卷书册，夜读是他为官以后才有的习惯，每每遇到棘手之事，辗转反侧不能寐，便披衣起身挑灯夜读，久而久之，府上添了不少书册，不寐之症却未稍加缓解。
帐外有人传话：“公孙大人，天权使者觐见。”
慕容？疑虑并未在心里停留太久，公孙钤略一思索，理理衣服起身：“请他进来。”
不一会便有人影映在帐上，一袭似火似血的朱衣先入了眼，心知这是慕容离来了。公孙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，两人互相行过礼才各自跽坐。
虽不知来意，但慕容离也是个讲礼数的人：“深夜叨扰，还请公孙大人见谅。”
以礼还礼，公孙钤这边也要客气些：“无妨，在下刚巧也未就寝，不知慕容大人到访，有何要事？”
“其实并无要事，在下只是见大人帐中灯火隐约，又念及向来久闻大名，却未能与大人一叙，着实抱憾。”慕容颔首，神情隐在灯影下，看不出话中几分真心假意。
言及至此，公孙钤也不好打发对方走，遣人去热了一壶酒，不谈天下，只论青简，你一言我一语，话里意气相投，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意。慕容离笃学强记，博览古今，不论是何种问题，也能分辨其中表面与本质，一针见血。公孙钤即使以敌国身份审视，也很难挑出差错，若不是在乱世中，立场相对，他们俩或可成为知交。
慕容离也是这般想法，他原是为了继续刺探诛心雀的情报，才借口来找公孙钤的。这一番叙话，不仅让他惜才，心底还隐隐觉得，此人恐怕要给他的计划带来极大的阻碍。他身负国仇家恨，容不得半点差池，就是对不起良心，也不能对不起手中这柄剑。
公孙钤留不得！
杀伐果决，狠厉如他，哪里还能坐得住，慕容离未加思索便下达了一道奇怪的密令给身侧侍卫，要他领一队人去浮玉山树林西侧寻找天权军队，便立即带到他跟前来。
天权王听说兰台令要去浮玉山祭天一事，虽因不能一道去而悻悻不已，却给了他数支精兵可供调遣。慕容离原本不打算这样夸张地出行，也担心其他三国会有所戒备，但实在拗不过执明，只好在入瑶光国境前，分兵两路，一队随行，一队藏在了浮玉山树林里。
月隐星沉，阴谋形于万籁俱寂时。
公孙钤没得提防，因为他还不知道这样一件小事所带来的巨大影响，就是他知道了，也未必能挡住。
这即将来临的危难，以摧枯拉朽之势吞没生灵，而唯一的救命稻草，一朝倾覆了他的家国人生，纵然休明一世，到底是终身误，意难平。
多年后，公孙钤提笔给一位故人写信时，还时常想起此时此处发生的事情，银兵交刃，血雨腥风，也许在这里结束，未尝不是一件坏事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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